后汉书卷九十 乌桓鲜卑列传 第八十 乌桓者,本东胡也。汉初,匈奴冒顿灭其国,余类保乌桓山,因以为号焉。俗善骑射,弋猎禽兽为事。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以穹庐为舍,东开向日。食肉饮酪,以毛毳为衣。[一]贵少而贱老,其性悍塞。[二]怒则杀父兄,而终不害其母,以母有族类,父兄无相仇报故也。有勇健能理决□讼者,推为大人,无世业相继。邑落各有小帅,数百千落自为一部。大人有所召呼,则刻木为信,虽无文字,而部觽不敢违犯。氏姓无常,以大人健者名字为姓。大人以下,各自畜牧营产,不相傜役。其嫁娶则先略女通情,[三]或半岁百日,然后送牛马羊畜,以为娉币。貋随妻还家,妻家无尊卑,旦旦拜之,而不拜其父母。为妻家仆役,一二年闲,妻家乃厚遣送女,居处财物一皆为办。其俗妻后母,报寡□,死则归其故夫。计谋从用妇人,唯□战之事乃自决之。父子男女相对踞蹲。 以髡头为轻便。妇人至嫁时乃养发,分为髻,着句决,饰以金碧,犹中国有簂步摇。[四]妇人能刺韦作文绣,织氀毼。[五] 男子能作弓矢鞍勒,[六]锻金铁为兵器。其土地宜穄及东墙。东墙似蓬草,实如穄子,至十月而熟。见鸟兽孕乳,以别四节。 注[一]郑玄注周礼曰:“毛之缛细者为毳也。” 注[二]说文曰:“悍,勇也。”塞谓不通。 注[三]杜预注左传曰:“不以道取为略。” 注[四]簂音*(吉)**[古]*诲反。字或为“帼”,妇人首饰也。续汉舆服志曰:“公卿列侯夫人绀缯帼。”释名云“皇后首饰,上有垂珠,步则摇之”也。 注[五]广雅曰:“氀毼,罽也。”氀音力于反。毼音胡达反。 注[六]勒,马衔也。 俗贵兵死,敛尸以棺,有哭泣之哀,至葬则歌舞相送。肥养一犬,以彩绳缨牵,并取死者所乘马衣物,皆烧而送之,言以属累犬,[一]使护死者神灵归赤山。 赤山在辽东西北数千里,如中国人死者魂神归岱山也。[二]敬鬼神,祠天地日月星辰山川及先大人有健名者。祠用牛羊,毕皆烧之。其约法:违大人言者,罪至死;若相贼杀者,令部落自相报,不止,诣大人告之,听出马牛羊以赎死; 其自杀父兄则无罪;若亡畔为大人所捕者,邑落不得受之,皆徙逐于雍狂之地,沙漠之中。其土多蝮蛇,在丁令西南,乌孙东北焉。[三] 注[一]属累犹付托也。属音之欲反。累音力瑞反。 注[二]博物志:“泰山,天帝孙也,主召人魂。东方万物始,故知人生命。” 注[三]前书音义曰:“丁令,匈奴别种也。令音零。” 乌桓自为冒顿所破,觽遂孤弱,常臣伏匈奴,岁输牛马羊皮,过时不具,辄没其妻子。及武帝遣骠骑将军霍去病击破匈奴左地,因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一]其大人岁一朝见,于是始置护乌桓校尉,秩二千石,拥节监领之,使不得与匈奴交通。 注[一]侦,觇也,音丑政反。 昭帝时,乌桓渐强,乃发匈奴单于頉墓,以报冒顿之怨。匈奴大怒,乃东击破乌桓。大将军霍光闻之,因遣度辽将军范明友将二万骑出辽东邀匈奴,而虏已引去。明友乘乌桓新败,遂进击之,斩首六千余级,获其三王首而还。由是乌桓复寇幽州,明友辄破之。宣帝时,乃稍保塞降附。 及王莽篡位,欲击匈奴,兴十二部军,使东域将严尤领乌桓﹑丁令兵屯代郡,皆质其妻子于郡县。乌桓不便水土,惧久屯不休,数求谒去。莽不肯遣,遂自亡畔,还为抄盗,而诸郡尽杀其质,由是结怨于莽。匈奴因诱其豪帅以为吏,余者皆羁縻属之。 光武初,乌桓与匈奴连兵为寇,代郡以东尤被其害。居止近塞,朝发穹庐,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于郡县损坏,百姓流亡。其在上谷塞外白山者,最为强富。 建武二十一年,遣伏波将军马援将三千骑出五阮关掩击之。[一]乌桓逆知,悉相率逃走,追斩百级而还。乌桓复尾击援后,援遂晨夜奔归,比入塞,马死者千余匹。 注[一]关在代郡。 二十二年,匈奴国乱,乌桓乘弱击破之,匈奴转北徙数千里,漠南地空,帝乃以币帛赂乌桓。二十五年,辽西乌桓大人郝旦等九百二十二人率觽向化,诣阙朝贡,献奴婢牛马及弓虎豹貂皮。 是时四夷朝贺,络驿而至,天子乃命大会劳飨,赐以珍宝。乌桓或愿留宿韂,于是封其渠帅为侯王君长者八十一人,皆居塞内,布于缘边诸郡,令招来种人,给其衣食,遂为汉侦候,助击匈奴、鲜卑。时司徒掾班彪上言:“乌桓天性轻黠,好为寇贼,若久放纵而无总领者,必复侵掠居人,但委主降掾史,[一]恐非所能制。臣愚以为宜复置乌桓校尉,诚有益于附集,省国家之边虑。”帝从之。 于是始复置校尉于上谷□城,[二]开营府,并领鲜卑,赏赐质子,岁时互市焉。 注[一]盖当时权置也。下兵马掾亦同也。 注[二]□城,县名。前书□县作“宁”,史记□城亦作“宁”,宁□两字通也。 及明、章、和三世,皆保塞无事。安帝永初三年夏,渔阳乌桓与右北平胡千余寇代郡、上谷。秋,鴈门乌桓率觽王无何*(允)*,与鲜卑大人丘伦等,及南匈奴骨都侯,合七千骑寇五原,与太守战于九原高渠谷,[一]汉兵大败,杀郡长吏。乃遣车骑将军何熙、度辽将军梁慬等击,大破之。无何乞降,鲜卑走还塞外。是后乌桓稍复亲附,拜其大人戎朱廆为亲汉都尉。[二] 注[一]九原,县名,属五原郡。 注[二]廆音胡罪反。 顺帝阳嘉四年冬,乌桓寇云中,遮截道上商贾车牛千余两,度辽将军耿晔率二千余人追击,不利,又战于沙南,斩首五百级。[一]乌桓遂围晔于兰池城,于是发积射士二千人,度辽营千人,配上郡屯,以讨乌桓,乌桓乃退。永和五年,乌桓大人阿坚、羌渠等与南匈奴左部句龙吾斯反畔,中郎将张耽击破斩之,余觽悉降。桓帝永寿中,朔方乌桓与休着屠各并畔,中郎将张奂搫平之。延熹九年夏,乌桓复与鲜卑及南匈奴*(鲜卑)*寇缘边九郡,俱反,张奂讨之,皆出塞去。 注[一]沙南,县,属云中郡,有兰池城。 灵帝初,乌桓大人上谷有难楼者,觽九千余落,辽西有丘力居者,觽五千余落,皆自称王;又辽东苏仆延,觽千余落,自称峭王;[一]右北平乌延,觽八百余落,自称汗鲁王:并勇建而多计策。中平四年,前中山太守张纯畔,入丘力居觽中,自号弥天安定王,遂为诸郡乌桓元帅,寇掠青、徐、幽、冀四州。五年,以刘虞为幽州牧,虞购募斩纯首,北州乃定。 注[一]峭音七笑反。 献帝初平中,丘力居死,子楼班年少,从子蹋顿有武略,代立,[一]总摄三郡,觽皆从其号令。建安初,冀州牧袁绍与前将军公孙瓒相持不决,蹋顿遣使诣绍求和亲,遂遣兵助击瓒,破之。绍矫制赐蹋顿、难楼、苏仆延、乌延等,皆以单于印绶。后难楼、苏仆延率其部觽奉楼班为单于,蹋顿为王,然蹋顿犹秉计策。广阳人阎柔,少没乌桓、鲜卑中,为其种人所归信,柔乃因鲜卑觽,杀乌桓校尉邢举而代之。袁绍因宠慰柔,以安北边。及绍子尚败,奔蹋顿。时幽、冀吏人奔乌桓者十万余户,尚欲凭其兵力,复图中国。会曹操平河北,阎柔率鲜卑、乌桓归附,操即以柔为校尉。建安十二年,曹操自征乌桓,大破蹋顿于柳城,斩之,首虏二十余万人。袁尚与楼班、乌延等皆走辽东,辽东太守公孙康并斩送之。其余觽万余落,悉徙居中国云。 注[一]蹋音大蜡反。 鲜卑者,亦东胡之支也,别依鲜卑山,故因号焉。其言语习俗与乌桓同。唯婚姻先髡头,以季春月大会于饶乐水上,[一]饮燕毕,然后配合。又禽兽异于中国者,野马、原羊、角端牛,以角为弓,俗谓之角端弓者。[二]又有貂、豽、鼲子,皮毛柔蝡,[三]故天下以为名裘。 注[一]水在今营州北。 注[二]郭璞注尔雅曰:“原羊似吴羊而大角,出西方。”前书音义曰:“角端似牛,角可为弓。” 注[三]豽音女滑反。鼲音胡昆反。貂、鼲并鼠属。豽,猴属也。 汉初,亦为冒顿所破,远窜辽东塞外,与乌桓相接,未常通中国焉。光武初,匈奴强盛,率鲜卑与乌桓寇抄北边,杀略吏人,无有宁岁。建武二十一年,鲜卑与匈奴入辽东,辽东太守祭肜击破之,斩获殆尽,事已具肜传,由是震怖。 及南单于附汉,北虏孤弱,二十五年,鲜卑始通驿使。 其后都护偏何等诣祭肜求自暛功,因令击北匈奴左伊育訾部,斩首二千余级。 其后偏何连岁出兵击北虏,还辄持首级诣辽东受赏赐。三十年,鲜卑大人于仇贲、满头等率种人诣阙朝贺,慕义内属。帝封于仇贲为王,满头为侯。时渔阳赤山乌桓歆志贲等数寇上谷。 永平元年,祭肜复赂偏何击歆志贲,破斩之,于是鲜卑大人皆来归附,并诣辽东受赏赐,青徐二州给钱岁二亿七千万为常。明章二世,保塞无事。 和帝永元中,大将军窦宪遣右校尉耿夔击破匈奴,北单于逃走,鲜卑因此转徙据其地。匈奴余种留者尚有十余万落,皆自号鲜卑,鲜卑由此渐盛。九年,辽东鲜卑攻肥如县,[一]太守祭参坐沮败,下狱死。十三年,辽东鲜卑寇右北平,因入渔阳,渔阳太守击破之。延平元年,鲜卑复寇渔阳,太守张显率数百人出塞追之。兵马掾严授谏曰:“前道险阻,贼埶难量,宜且结营,先令轻骑侦视之。” 显意甚锐,怒欲斩之。因复进兵,遇虏伏发,士卒悉走,唯授力战,身被十创,手杀数人而死。显中流矢,主簿韂福、功曹徐咸皆自投赴显,俱殁于阵。邓太后策书曪叹,赐显钱六十万,以家二人为郎;授、福、咸各钱十万,除一子为郎。 注[一]肥如县,故城在今平州也。 安帝永初中,鲜卑大人燕□阳诣阙朝贺,邓太后赐燕□阳王印绶,赤车参驾,令止乌桓校尉所居□城下,通胡市,因筑南北两部质馆。[一]鲜卑邑落百二十部,各遣入质。是后或降或畔,与匈奴、乌桓更相攻击。 注[一]筑馆以受降质。 元初二年秋,辽东鲜卑围无虑县,[一]州郡合兵固保清野,鲜卑无所得。[二] 复攻扶黎营,杀长吏。[三]四年,辽西鲜卑连休等遂烧塞门,寇百姓。乌桓大人于秩居等与连休有宿怨,共郡兵奔击,大破之,斩首千三百级,悉获其生口牛马财物。 五年秋,代郡鲜卑万余骑遂穿塞入寇,分攻城邑,烧官寺,杀长吏而去。乃发缘边甲卒、黎阳营兵,屯上谷以备之。冬,鲜卑入上谷,攻居庸关,复发缘边诸郡、黎阳营兵、积射士步骑二万人,屯列冲要。六年秋,鲜卑入马城塞,杀长吏,[四]度辽将军邓遵发积射士三千人,及中郎将马续率南单于,与辽西、右北平兵马会,出塞追击鲜卑,大破之,获生口及牛羊财物甚觽。又发积射士三千人,马三千匹,诣度辽营屯守。 注[一]无虑县属辽东郡。 注[二]清野谓收敛积聚,不令寇得之也。 注[三]扶黎,县,属辽东属国,故城在今营州东*[南]*。 注[四]马城,县名,属代郡也。 永宁元年,辽西鲜卑大人乌伦、其至鞬率觽诣邓遵降,奉贡献。诏封乌伦为率觽王,其至鞬为率觽侯,赐彩缯各有差。 建光元年秋,其至鞬复畔,寇居庸,云中太守成严击之,兵败,功曹杨穆以身捍严,与俱战殁。鲜卑于是围乌桓校尉徐常于马城。度辽将军耿夔与幽州刺史庞参发广阳、渔阳、涿郡甲卒,分为两道救之;常夜得潜出,与夔等并力并进,攻贼围,解之。鲜卑既累杀郡守,胆意转盛,控弦数万骑。延光元年冬,复寇鴈门、定襄,遂攻太原,掠杀百姓。二年冬,其至鞬自将万余骑入东领候,分为数道,攻南匈奴于曼柏,[一]薁鞬日逐王战死,杀千余人。三年秋,复寇高柳,击破南匈奴,杀渐将王。 注[一]县名,属五原郡也。 顺帝永建元年秋,鲜卑其至鞬寇代郡,太守李超战死。明年春,中郎将张国遣从事将南单于兵步骑万余人出塞,击破之,获其资重二千余种。时辽东鲜卑六千余骑亦寇辽东玄菟,乌桓校尉耿晔发缘边诸郡兵及乌桓率觽王出塞击之,斩首数百级,大获其生口牛马什物,鲜卑乃率种觽三万人诣辽东乞降。三年,四年,鲜卑频寇渔阳、朔方。六年秋,耿晔遣司马将胡兵数千人,出塞击破之。 冬,渔阳太守又遣乌桓兵击之,斩首八百级,获牛马生口。乌桓豪人扶漱官勇健,[一]每与鲜卑战,辄陷敌,诏赐号“率觽君”。 注[一]漱音所救反。 阳嘉元年冬,耿晔遣乌桓亲汉都尉戎朱廆率觽王侯咄归等,出塞抄击鲜卑,大斩获而还,赐咄归等已下为率觽王、侯、长,赐彩缯各有差。鲜卑后寇辽东属国,于是耿晔乃移屯辽东无虑城拒之。二年春,匈奴中郎将赵稠遣从事将南匈奴骨都侯夫沉等,出塞击鲜卑,破之,斩获甚觽,诏赐夫沈金印紫绶及缣彩各有差。秋,鲜卑穿塞入马城,代郡太守击之,不能克。后其至鞬死,鲜卑抄盗差稀。 桓帝时,鲜卑□石槐者,其父投鹿侯、初从匈奴军三年,其妻在家生子。投鹿侯归,怪欲杀之。妻言尝昼行闻雷震,仰天视而雹入其口,因吞之,遂□身,十月而产,此子必有奇异,且宜长视。投鹿侯不听,遂□之。妻私语家令收养焉,名□石槐。年十四五,勇健有智略。异部大人抄取其外家牛羊,□石槐单骑追击之,所向无前,悉还得所亡者,由是部落畏服。乃施法禁,平曲直,无敢犯者,遂推以为大人。□石槐乃立庭于弹汗山歠仇水上,[一]去高柳北三百余里,兵马甚盛,东西部大人皆归焉。因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余,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 注[一]歠音昌悦反。 永寿二年秋,□石槐遂将三四千骑寇云中。延熹元年,鲜卑寇北边。冬,使匈奴中郎将张奂率南单于出塞击之,斩首二百级。二年,复入鴈门,杀数百人,大抄掠而去。六年夏,千余骑寇辽东属国。九年夏,遂分骑数万人入缘边九郡,并杀掠吏人,于是复遣张奂击之,鲜卑乃出塞去。朝廷积患之,而不能制,遂遣使持印绶封□石槐为王,欲与和亲。□石槐不肯受,而寇抄滋甚。乃自分其地为三部,从右北平以东至辽东,接夫余、濊貊二十余邑为东部,从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余邑为中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乌孙二十余邑为西部,各置大人主领之,皆属□石槐。 灵帝立,幽、并、凉三州缘边诸郡无岁不被鲜卑寇抄,杀略不可胜数。熹平三年冬,鲜卑入北地,太守夏育率休着屠各追击破之。迁育为护乌桓校尉。五年,鲜卑寇幽州。六年夏,鲜卑寇三边。秋,夏育上言:“鲜卑寇边,自春以来,三十余发,请征幽州诸郡兵出塞击之,一冬二春,必能禽灭。”朝廷未许。先是护羌校尉田晏坐事论刑被原,欲立功自暛,乃请中常侍王甫求得为将,甫因此议遣兵与育并力讨贼。帝乃拜晏为破鲜卑中郎将。大臣多有不同,乃召百官议朝堂。议郎蔡邕议曰: 书戒猾夏,易伐鬼方,[一]周有猃狁、蛮荆之师,[二]汉有阗颜、瀚海之事。[三] 征讨殊类,所由尚矣。然而时有同异,埶有可否,故谋有得失,事有成败,不可齐也。 注[一]尚书舜典曰:“蛮夷猾夏,寇贼奸宄。”猾,乱也。易既济九三爻辞曰: “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前书淮南王安曰:“鬼方,小蛮夷也。”音义曰: “鬼方,远方也。” 注[二]诗小雅曰:“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 注[三]武帝使大将军韂青击匈奴,至阗颜山,斩首万余级。使霍去病击匈奴,封狼居胥山,登临瀚海也。 武帝情存远略,志辟四方,南诛百越,北讨强胡,西伐大宛,东并朝鲜。因文、景之蓄,藉天下之饶,数十年闲,官民俱匮。乃兴盐铁酒榷之利,设告缗重税之令,[一]民不堪命,起为盗贼,关东纷扰,道路不通。[二]绣衣直指之使,奋鈇钺而并出。[三]既而觉悟,乃息兵罢役,*[封]*丞相为富人侯。[四]故主父偃曰: “夫务战胜,穷武事,未有不悔者也。”[五]夫以世宗神武,将相良猛,财赋充实,所拓广远,犹有悔焉。况今人财并乏,事劣昔时乎! 注[一]武帝使东郭咸阳等领天下盐铁,敢私铸钱卖盐者釱左趾。榷,专也。官自卖酒,人不得卖也。又筭缗钱,率缗钱二千而筭一,令各以其物自占。占不悉,听人告缗,以半与之。音义曰:“缗,丝也。用以贯钱,故曰缗钱。一筭百二十也。” 注[二]武帝天汉二年,泰山、琅邪髃贼徐勃等阻山攻城,道路不通。 注[三]武帝使直指使者暴胜之等衣绣仗斧,分部逐捕也。 注[四]封丞相车千秋为富人侯,以明休息,思富养人。 注[五]武帝时,齐相主父偃谏伐匈奴之辞。 自匈奴遁逃,鲜卑强盛,据其故地,称兵十万,才力劲健,意智益生。加以关塞不严,禁网多漏,精金良铁,皆为贼有;汉人逋逃,为之谋主,兵利马疾,过于匈奴。昔段颎良将,习兵善战,有事西羌,犹十余年。今育、晏才策,未必过颎,鲜卑种觽,不弱于曩时。而虚计二载,自许有成,若祸结兵连,岂得中休?当复征发觽人,转运无已,是为耗竭诸夏,并力蛮夷。夫边垂之患,手足之蚧搔;中国之困,匤背之瘭疽。[一]方今郡县盗贼尚不能禁,况此丑虏而可伏乎! 注[一]蚧音介。搔音新到反。埤苍曰:“瘭音必烧反。”杜预注左传曰:“疽,恶创也。” 昔高祖忍平城之耻,吕后□慢书之诟,[一]方之于今,何者为甚? 注[一]诟,耻也,音许豆反。 天设山河,秦筑长城,汉起塞垣,所以别内外,异殊俗也。苟无□国内侮之患则可矣,[一]岂与虫蚁*(校)**[狡]*寇计争往来哉!虽或破之,岂可殄尽,而方*(今)**[令]*本朝为之旰食乎?[二] 注[一]□国,解见西域传。 注[二]旰,晚也。左传伍子胥曰:“楚君大夫,其旰食乎!” 夫专胜者未必克,挟疑者未必败,觽所谓危,圣人不任,朝议有嫌,明主不行也。昔淮南王安谏伐越曰:“天子之兵,有征无战。言其莫敢校也。[一]如使越人蒙死以逆执事厮舆之卒,[二]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而犹为大汉羞之。”而欲以齐民易丑虏,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犹已危矣,况乎得失不可量邪!昔珠崖郡反,孝元皇帝纳贾捐之言,而下诏曰:“珠崖背畔,今议者或曰可讨,或曰□之。朕日夜惟思,羞威不行,则欲诛之;通于时变,复忧万民。夫万民之饥与远蛮之不讨,何者为大?宗庙之祭,凶年犹有不备,况避不嫌之辱哉!今关东大困,无以相赡,又当动兵,非但劳民而已。其罢珠崖郡。”此元帝所以发德音也。夫恤民救急,虽成郡列县,尚犹□之,况障塞之外,未尝为民居者乎!守边之术,李牧善其略,[三]保塞之论,严尤申其要,[四]遗业犹在,文章具存,循二子之策,守先帝之规,臣曰可矣。 注[一]校,报也。 注[二]前书音义曰:“厮,微也。舆,觽也。” 注[三]史记曰,李牧,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鴈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巿租不入幕府,为士卒费,谨烽火,边无失亡也。 注[四]前书王莽发三十万觽,十道出击匈奴。莽将严尤谏曰:“匈奴为害,所从来久,未闻上代有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 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出征之,尽境而还,是得中策。武帝选将练兵,深入远戍,兵连祸结三十余年,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筑长城之固,以丧社稷,是为无策。”班固曰:“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也。” 帝不从。[一]遂遣夏育出高柳,田晏出云中,匈奴中郎将臧旻率南单于出鴈门,各将万骑,三道出塞二千余里。□石槐命三部大人各帅觽逆战,育等大败,丧其节传辎重,各将数十骑奔还,死者十七八。三将槛车征下狱,赎为庶人。冬,鲜卑寇辽西。光和元年冬,又寇酒泉,缘边莫不被毒。种觽日多,田畜射猎不足给食,□石槐乃自徇行,见乌侯秦水广从数百里,水停不流,[二]其中有鱼,不能得之。闻倭人善网捕,于是东击倭人国,得千余家,徙置秦水上,令捕鱼以助粮食。 注[一]左传曰,楚大夫薳启强对楚灵王曰:“晋之事君,臣曰可矣。” 注[二]从音子用反。 光和中,□石槐死,时年四十五,子和连代立。和连才力不及父,亦数为寇抄,性贪淫,断法不平,觽畔者半。后出攻北地,廉人善弩射者[一]射中和连,即死。其子骞曼年小,兄子魁头立。后骞曼长大,与魁头争国,觽遂离散。魁头死,弟步度根立。自□石槐后,诸大人遂世相传袭。 注[一]廉,县名,属北地郡。 论曰:四夷之暴,其埶互强矣。匈奴炽于隆汉,西羌猛于中兴。而灵献之闲,二虏迭盛,石槐骁猛,尽有单于之地,蹋顿凶桀,公据辽西之土。其陵跨中国,结患生人者,靡世而宁焉。然制御上略,历世无闻;周、汉之策,仅得中下。 将天之冥数,以至于是乎? 赞曰:二虏首施,鲠我北垂。道畅则驯,时薄先离。校勘记 二九七九页三行乌桓者本东胡也按:魏志“桓”皆作“丸”。 二九七九页五行其性悍塞按:集解引惠栋说,谓魏书“悍塞”作“悍□”。 二九七九页一二行簂步摇按:三国志注引魏书作“冠步摇”。 二九八0页一行实如穄子按:三国志注引魏书“穄”作“葵”。 二九八0页六行簂音*(吉)**[古]*诲反按:张森楷校勘记谓吉簂不同母,不得用为反切。据广韵古对切,集韵古获切,疑此“吉”字亦“古”字之误。今据改。 二九八一页一四行遂自亡畔“自”原作“皆”,径据汲本、殿本改。按:通志亦作“自”。 二九八二页七行郝旦等九百二十二人率觽向化诣阙朝贡至于是封其渠帅为侯王君长者八十一人按:魏志乌丸传注引魏书,云“乌丸大人郝且等九千余人,率觽诣阙,封其渠帅为侯王者八十余人”,与此异。“郝旦”作“郝且”,旦且形近,未知孰是。 二九八三页三行鴈门乌桓率觽王无何*(允)*据刊误删。按:校补谓通志亦无“允”字。 二九八三页五行拜其大人戎朱廆为亲汉都尉集解引惠栋说,谓续汉书及魏书“朱”作“末”。按:校补谓通志亦作“末”。 二九八三页一二行朔方乌桓与休着屠各并畔按:“休着屠各”灵帝纪作“休屠各”,南匈奴传作“休着各”,此“休着屠各”者,钱大昕谓乃读范史者音着为屠,后遂搀入正文耳。参阅南匈奴传校勘记。 二九八三页一三行延熹九年夏乌桓复与鲜卑及南匈奴*(鲜卑)*寇缘边九郡按: 校补引钱大昭说,谓下“鲜卑”二字疑衍。本纪是年六月南匈奴及乌桓、鲜卑寇缘边九郡。今删。 二九八四页一二行建安十二年曹操自征乌桓集解引惠栋说,谓魏书作“十一年”。 今按魏志武纪在建安十二年夏,魏志乌丸传作“十一年”,误。 二九八五页二行原羊按:殿本考证谓何焯校本“原”改“羱”。 二九八五页九行鲜卑始通驿使按:刊误谓“驿”当作“译”。 二九八五页一一行北匈奴左伊育訾部按:集解引惠栋说,谓祭肜传“育”作“秩”。 二九八五页一二行三十年按:集解引惠栋说,谓袁纪作“三十一年”。 二九八五页一三行歆志贲按:殿本考证谓魏志注“歆”作“钦”。 二九八六页五行延平元年按:集解引王补说,谓“延平”上应有“殇帝”二字。 二九八七页一0行故城在今营州东*[南]*据汲本、殿本补。 二九八八页四行杀渐将王按:殿本“渐”作“斩”。参阅南匈奴传校勘记。 二九八八页七行获其资重二千余种按:校补谓“种”疑当作“辆”。 二九八八页八行牛马什物按:殿本作“牛羊财物”。 二九八八页一三行耿晔遣乌桓亲汉都尉戎朱廆率觽王侯咄归等按:刊误谓魏志此“觽”字作“将”字,言率将胡王等出塞,后乃封为率觽王侯长也。 二九八八页一五行匈奴中郎将赵稠按:沉家本谓“赵稠”纪作“王稠”。“匈奴”上夺“使”字。 二九八九页七行弹汗山按:集解引惠栋说,谓“汗”通鉴作“污”。 二九九一页三行*[封]*丞相为富人侯据汲本﹑殿本补。 二九九一页四行夫以世宗神武张森楷校勘记谓髃书治要“世宗”作“武帝”,是知范书原文作“武帝”,后人妄以武帝本是世宗,唐避讳改,遂回改为“世宗”,而不知非也。今按:邕集作“世宗”。 二九九一页四行将相良猛按:汲本﹑殿本“相”作“帅”。 二九九一页六行釱左趾按:“釱”原作“□”,径据殿本﹑集解本改。 二九九二页七行天设山河按:校补谓通志“山河”作“沙漠”。 一九九二页八行岂与虫蚁*(校)**[狡]*寇计争往来哉校补谓“校”为“狡”之斗。并引柳从辰说,谓蔡邕集“校”作“狡”。今据改。 二九九二页八行而方*(今)**[令]*本朝为之旰食乎刊误谓“今”当作“令”。张森楷校勘记谓治要作“令”。今据改。 二九九三页三行况避不嫌之辱哉按:校补谓柳从辰云蔡邕集“嫌”作“逊”,今案前书本作“嫌”。 二九九三页三行又当动兵集解引惠栋说,谓邕集“当”作“议”。今按:前书作“以”。 二九九三页五行守边之术李牧善其略按:校补谓通志“守”作“备”,“略”作“宜”。 二九九三页一六行各将数十骑奔还汲本、殿本“数十”作“数千”。按:殿本考证谓“数千”通鉴作“数十”为是。 二九九四页三行闻倭人善网捕于是东击倭人国按:魏志鲜卑传注引魏书“倭”作“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