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

去年余光中去世,今年李敖去世,正应了余光中的那句话:我可以没有他,他却不能没有我。最早知道李敖是我在大连军训时,同宿舍有人看他的“传统下的独白”,后来知道还有本叫:独白下的传统。后来还看过他的“北京法源寺”,讲戊戌变法事,将谭嗣同和梁启超解读为效仿赵氏孤儿中的赵婴和屠岸贾。后来还看过他在大陆三校的演讲,确是李贽式的人物。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看其嬉笑怒骂,品评实事人物,有阮籍赤裸天下之感。斯人已逝,今看爱思想网有卞毓方99年写李敖的千山独行,里面正好又有李余二人的一段趣事,引以为念:

六十年代中期,当他加盟的《文星》杂志遭到封杀、谋生变得艰难之际,便毅然作告别文坛、“下海”卖牛肉面的策划。关于这件事,他曾有信致余光中,信上说:

我九月一日的广告知你已经看到。“下海”卖牛肉面,对“思想高阶层”诸公而言,或是骇俗之举,但对我这种纵观古今兴亡者而言,简直普通又普通。自古以来,不为丑恶现状所容的文人知识人,抱关、击柝、贩牛、屠狗、卖浆、引车,乃至磨镜片、摆书摊者,多如杨贵妃的体毛。今日李敖亦入贵妃裤中,岂足怪哉!岂足怪哉!我不入三角裤,谁入三角裤?

大陆近年也有一批文化人勇敢入“海”,但像李敖这般洒脱、透彻而又谐趣的,尚且不多。余光中日后虽然屡遭李敖开涮,关系或趋紧张,当初两人的交情,应还在惺惺相惜之列。余氏收信,很快左手抓色,右手泼彩,贡献了一份堪与来函相媲美的广告词。余文是这样写的:

近日读报,知道李敖先生有意告别文坛,改行卖牛肉面。果然如此,倒不失为文坛佳话。今之司马相如,不去唐人街洗盘子,却愿留在台湾摆牛肉面,逆流而泳,分外可喜。唯李先生为了卖牛肉面而告别文坛,仍是一件憾事。李先生才气横溢,笔锋常带情感而咄咄逼人,竟而才未尽而笔欲停。我们赞助他卖牛肉面,但同时又不赞助他卖牛肉面。赞助,是因为收笔市隐之后,潜心思索,来日解牛之刀,更合桑林之舞;不赞助,是因为我们相信,以他之才,即使操用牛刀,效司马与文君之当炉,也恐怕该是一时的现象。是为赞助。

补:看到胡因梦写的万字回忆文章,给出李敖的另一面,希望我等唏嘘之余不再是那个无知的支持者:

我一直没机会让他理解我在这段因缘中的心理真相,这似乎是我对他的一种亏欠和未竟之责。但愿这一万多字的剖白能够让他清楚──“只有恨的本身才是毁灭者”。所有对他人的攻讦与不满基本上是毫无杀伤力的(如果那个人已经超脱了面子问题);这股力量在过程里伤害的只有自己。人即使拥有再多无知的支持者,终场熄灯时面对的,仍然是孤独的自我以及试图自圆其说的挣扎罢了。